十月永不至 2

那晚是有月光的，清凉如水，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假寐，偷偷地望着妈妈垂泪。后来妈妈好像还抚摸着她的手，不停地自责又不停地流泪。那时妈妈的手虽然粗糙却是温暖的，不像现在，冰凉而又僵硬。

心蓉仿仿佛佛又听到钟声，老式挂钟的响声悠扬而又熟悉。时光恍如重叠，可她和妈妈已然隔了阴阳，隔了生死！

也不知哭了多久，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将她拥入怀中。她知是思源，于是拼命往他怀里钻，又抬起头望着他。在他面前，仿佛是有了痛哭的理由，于是哭得更厉害。

想不到妈妈却喃喃道：“晓芸，不许偷吃，等你爸爸从店里回来，拜了月亮才可以吃。”她的声音极小，像是在自言自语，可心蓉却听得分明，只觉耳中轰的一声巨响。

晓芸？爸爸？上辈子的人了吧！连她都差点忘了洪晓芸是谁！

妈妈又神志不清了，想不到在最后的时间里，她记起的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，那时他们还是一家三口。可现在呢？就快只剩下她一个人了。她对那人只有满满的恨，不要等他，永远都不要再等他，妈妈我们把月饼全都吃了，不要留给他！

那天半夜里，妈妈开始狂吐鲜血。心蓉怔怔地看着一大滩血就知道时候到了，医生在里面抢救，可她却知道时候到了。抢救室外很安静，那种安静的感觉就像她小时候一个人在家。

深夜里，她仿佛又在等妈妈下夜班回家。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，趴在窗台上，望着苍茫的夜色，心里有种望穿秋水的渴望。以前不管心里多害怕，但却也有一分希望，她知道妈妈在哪里，她知道妈妈大概什么时候回来。可现在呢？她是永永远远都等不到妈妈回来了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抢救室外的走廊上仿佛有人轻轻地走过来，细细的脚步声和低语，混合着夜色传过来，显得苍茫又缥缈：“多个器官功能衰竭而亡，请节哀顺便。”

她仿佛是在一个孤寒的梦里，梦中的一切景物都在摇摇晃晃，让一颗疼痛的心得不到安宁。刚才她还以为妈妈有所好转，原来一切的盛景都只不过是海市蜃楼，回光返照！

妈妈临死前，突然清明过来，只不过是记起了两个人。她还记得心蓉的婚期，要思源好好照顾她。还有就是想起一个令她痛苦一生，辜负了她一生的男人！而这个男人二十几年来，对她两母女不闻不问，杳无音信！

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妈妈的床前，呆呆地坐下来，她不想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。不夜城里的霓虹从窗户中透进来，她看到妈妈一脸的安祥，一时间还以为妈妈只是睡着了，天亮之后就会醒过来。

她忽然就想起十四岁那个可怕的夜晚，也是这样的情景，一人躺在床上，一人坐在床边，只是她们的位置调换而已。连境味都是一样的哀哀凄凄，世事真是惊人的相似和诡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