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家族遗事（下）

这一路流浪，除了艰难的温饱问题外，爷爷他们还真的遇上过几次仇家的追杀。我母亲这里说得比较含糊，也引起了我的怀疑。因为到底谁会去追杀一个几乎一无所有，又随时可能会被饿死的流浪汉呢？

那种仇恨，要么有多刻骨铭心，要么就是背后另有隐情。

一直到1960年代，爷爷带着一家人辗转来到重庆，又游历了几个区县，直到1970年代初才慢慢稳定下来，之后又生了个女儿，也就是我姑妈。

这次稳定，据说是有条件的。

解放前，甘肃、新疆一带的商道上有许多股马匪，专事劫掠过路的行商。按照那些尘封的档案资料记载，我爷爷就是其中一帮马匪的喽啰。

解放后开始剿匪，爷爷那帮人就命运各异，送命的送命，投诚的投诚，被俘的被俘，跑路的跑路。爷爷就属于被俘的，运气稍好于被打死的那类。

因为爷爷毕竟是个被迫拉下水的小喽啰，不算匪首，据说还有立功表现——带着解放军找到了一些劫掠的财物，所以刑判得不算太重，经过几年的改造又放了出来。

爷爷本来被安排到甘肃一处工厂。但爷爷觉得很害怕。一是怕做马匪时惹下的那些仇人，二是怕因为他立功，也就是供出马匪财物藏地，会引起那些在逃马匪的报复。

所以他还没进工厂就跑了，从此开始了漫长的流浪生涯。据说那座工厂后来还发生了神秘的投毒事件。当时人们按照惯常思维会认为是敌特组织所为，但是爷爷显然会觉得，那是那些亡命在逃的马匪分子干的。

幸运的是，爷爷在流浪途中还认识了个逃荒的女人。这两人结合在了一起，开始结伴流浪，慢慢的还有了我的父亲。那个女人，也就是后来给我讲故事的奶奶。

流浪人的生活本就清苦无比，竟然还生了个孩子。据说他们就是靠着一路乞讨，用的百家饭养育的我爸爸。在那个灾荒的年代，一家三口能靠着这种方式生存下来，真是个奇迹。

按说我爷爷是为了躲避报复，才选择居无定所的生活，没哪个正常的女人肯跟他。但据我老妈讲，我爷爷为人还是很仗义的。有次他好不容易讨口弄来点剩饭，看见发高烧昏迷在路旁的奶奶，就把剩饭给了她吃。

为了让她活下去，我爷爷更是铤而走险，一改讨饭的方式，冒着危险去偷餐馆的饭菜。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月，要被发现偷吃的，给人活活打死也不算稀奇。

再加上爷爷还懂一些医术，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些药草，渐渐给奶奶治好了病。从此以后，我奶奶就是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个汉子了，哪怕是面临再大的危险。她本来是爷爷从生死边缘救过来的人。